寂静流年遍开花

第 12 部分

这样的距离让我困惑,但是却很安全。

那天跟一个小师弟去吃饭,恰巧在食堂门口又被拦了下来,又是什么保护海洋人人有责的环保活动,有一个穿着貌似迪斯尼衣服的学生给我们派传单。

小师弟是个冷笑话专家,他打量了那个海洋动物服饰,侧过脸问我,“师姐,他是螃蟹不?”

我想了想回答,“螃蟹不会自己说自己是螃蟹的。”

那个人很挫败的说,“不是,我不是螃蟹,我是斧头鲨。”

我点点头,“你看,螃蟹都不会说自己是螃蟹的,是吧?”

周围人都笑出来,我师弟无辜的看了我一眼,然后有只手按在我的脑袋上,轻轻的揉了揉,熟悉的声音传来,“喻夕,你又乱说什么了?”

“是斧头鲨啊!”

我无奈的翻翻白眼,冲着顾宗琪笑笑,“没什么,你怎么过来了?今天上课的?”

“我发信息给你的,临时调课的,你没收到?”

我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,果然有他的信息,“对不起,手机习惯了静音,而且,我以为你这个时候不会发信息给我呢。”

“我知道,没事的。”

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回去,小师弟是自来熟,并且似乎还很亲近顾宗琪,于是我们再次领略了他天下无双的冷笑话魅力。

走到科苑楼的时候,花坛边有新开的野花,他就问,“你们知道苍蝇和蜜蜂的区别么?”

顾宗琪居然很正经的说道,“是生理结构么?”

他摇摇头,“不是,吃下去的口味不太一样。”

然后他又问,“为什么袋鼠口袋那么大都没用么?”

顾宗琪愣了一下,我连忙抢先回答,“不知道,你说吧。”

“因为里面没钱啊。”他顿了顿,看见顾宗琪紧缩的眉头,而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,立刻改口,“你看这个下水道的盖子没盖,我会不会因为讲的笑话太冷而掉进去?”

我挑了挑眉毛,“上帝知道,我很想把你推进去。”

“哈哈。”他勉强的笑了两声,“我走了,男生宿舍到了,下次再来跟你们讲笑话啊。”

七月的天已经是初夏,中午明晃晃热辣的阳光照下来,汗水悄悄的从额头上渗出来,我看了一眼旁边这个男生,依然是短袖衬衫,长裤。

我顺口就问,“顾宗琪,你热不热?”

他明显恍了一下神,“什么,不热啊,刚才那个是冷笑话么,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笑啊?”

不知道怎么的,我就噗哧一下笑出来,小师弟超级冷的笑话和喜爱冷笑话的顾医生,真是奇怪的组合,然后我就笑的不可抑制,笑到最后就觉得自己很好笑。

笑到已经蹲在地上走不动了,就差在地面上打滚了。

终于笑完了,我抹了抹眼泪,一手扶着顾宗琪的手臂,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,炫白的阳光下,他的笑容那么清晰的落在我的眼眸里,“喻夕,我第一见你笑的那么开心。”

心底,软软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细软的沙滩。

很久没有的心动,像是古旧的老怀表,“滴答”一声划过我的心尖。

我忽然就不知所措的起来,连忙撒了他的手,几乎是一瞬间,我的手指被他牢牢的扣住,“怎么了?是不是中暑了?”

“你才中暑了呢?顾宗琪,我没在你面前笑过吗,干嘛要那样说啊?”

“当然笑过,不过都没有这样真心实意的笑,喻夕,其实你笑起来时候,眼睛里都是笑意,很好看。”

“我刚才想,要是能看你这样笑下去,应该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。”

我过去的二十几年来,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,连当初在热恋中的童若阡,都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给予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。

大概是那种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就会很简单的希望他快乐幸福。

那瞬间,我只是满心的欢喜,并不是那种负担重重的担忧,我想,我应该有一点喜欢他。

但是那样的姿态,在被伤害之后,真的没有办法再放低,在顾宗琪面前,即使再喜欢再动心,也不能表露。

我已经习惯的把自己的保护到滴水不漏。

于是我微微一笑,手臂不由自主的环上他的,顾宗琪微微一怔,然后也笑起来,“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?”

“不好。”我俏皮的撒娇,“你每次一上台就没个准时间,我才不要等你呢,饿死了。”

“那你到科室找我?”

“更不要,我对普外有阴影。”

“今天下午只有一个小手术,不会太久的。”

“不许骗人啊,说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的。”

他点点我的鼻子,笑道,“不会的,我保证。”

晚上顾宗琪果然没让我等,早早下班之后,一起吃了饭,他还是老样子,而我,心境微微的发生了变化,不由自主的就会露出小女生的娇态。

想想顾宗琪也不算太烦人,也许刚开始真的把他想的太糟糕了,让自我凌驾在他之上。

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的,然后两个人在夜市里漫无目的的瞎逛。

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,跟他在宿舍楼道别,两人都有些扭捏的舍不得,又说了好些话才道别。

只是在我打算上楼,调皮的转过头来,却看他依然靠、站在墙边看着我,眼光灼灼好像有话要说,我不由得停住脚步,他眸光如水,微微荡漾,汩汩的流到我的心里,像是能透彻心扉,我又跳下去笑道,“怎么了?”

他眯起眼睛,抿起嘴笑笑,“没事,只是看着你回去。”

我悄悄的把他衣角攥住,我眼珠一转笑道,“我不想回去了。”

“那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就是不想回宿舍。”我讨巧的笑起来,“顾宗琪,我跟你回去好不好?”

他有半刻的失神,眼睛蓦然的瞪了好大,我噗哧笑起来,“骗你的呀,请我去都不去呢,我回去了,你到家时候记得发信息给我。”

手边一股很奇怪的热源慢慢的靠近,我的手背触到了手心的温热。

然后就是他灼灼的眼眸和慢慢靠近的脸,那一刻我居然没有闪躲,他的吻,轻轻的落在嘴唇上,像是夏日午后树叶落在池塘里,激起微小的涟漪,一圈一圈的荡漾起来,撩起心湖,一阵阵的沉醉。

他的吻有种独特的水果糖的香甜,后来才知道,顾宗琪偏爱那种五颜六色的水果糖,闲暇时候就会吃一两颗,以至于唇齿之间都是水果香甜气息。

那个吻,吻的我并不眩晕,但是感觉出奇的好,甜甜的气氛,蜂蜜水似的香润。

明亮的月光下,白皙的脸上又浮上一层淡粉,我也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烫,两两相望之后,他眼神依然是那种灼灼的温情,我有些不好意思,什么彪悍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小声的说,“我走了,不回来了。”

他没再说话,笑着点点头,维持这种安静宁谧的气氛,我上了楼,才发现他往回走。

番外4

临近八月的天,炎热而焦躁,学校早就放假了,我却依然住在宿舍里,没事就去老板的办公室帮忙顺便吹吹空调,在这样的高温下,小师弟的冷笑话显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,于是我就开始打起了顾宗琪家空调的主意。

第一次是吃饭后假装热晕了,吹了凉爽的空调就很理所当然的在他家的沙发上睡着了,醒来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,天已经大亮;第二次是借口拿东西,被炎热折磨几天失眠的我,又是贴到沙发上又睡着了;第三次,当阳光从窗外透过来时候,我终于拿起手机,“顾宗琪,热死了,我,能不能去你家睡会,我一个晚上……都没睡着……”

于是我就一路游魂似的飘了过去。

这么一赖就是一个月,说是同居生活倒是更像是两个人合租一个屋子,开始时候互相不打扰,各自生活,后来慢慢的不知道谁开始侵入谁的生活,找不到杯子的时候发现在顾宗琪的房间里,他找不到医药英语大辞典的时候,发现被我当成枕头垫在床上。

这样相处方式轻松并且乐趣,慢慢的也开始有了情侣生活的模式,可是晚上互道晚安关上门的时候,又变成相互隔离的空间。

只是顾宗琪这几天变的有些奇怪,女人的直觉一定是天下最没有逻辑却最自我最敏感的,他也常常看着我微微笑,可是不经意间,眼神透露出的呆滞和恍惚,被我尽收眼底。

吃完晚饭后,我也不跑去网上刷帖子,只是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电视,他收拾好碗筷看到我这样有些奇怪,“夕夕,怎么突然看电视了?”

我把电视的声音关小,认真的看着他,“顾宗琪,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?”

这是我第一次问出来,用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关怀的口吻,然后我想想实在是很不自然,添了一句,“我只是随便说说,你没事就好。”

他的手搭在桌子上,一瞬间,又看着我恍惚的出神了,“好像天热的我也有些不正常了。”然后他又笑笑,视线又拉了回来,专注的看着我,“这是关心我吗?”

原来天热点新陈代谢会快点,思维也会更加敏锐些,我想矫情的否认我对顾宗琪的关心,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实在的承认,“是啊,我关心你呢。”

也许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,他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,然后转瞬即逝,“我没事,可能工作有些忙吧,过一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
忽然,他放下手里的碗筷,快步走到我面前,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看到他浓墨的头发近在咫尺,顾宗琪的手放在我的小腿上,眉头锁起来,“怎么回事?”

他手指触碰的地方有大片的瘀青,但是我却一点知觉都没有,“咦,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,大概又是不小心磕到了哪里了吧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
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,连走路都可以自己把自己绊倒,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。

可是他却坚持,“你别动,我给你拿药去。”

我无奈的翻翻白眼,看他站起来,转身的时候,我也从沙发上跳起来,“我回房间了,你要是找到药的话,自己留着擦好了。”

那天不知道怎么的,两个人都有玩闹的心理,我冲着他扮了个鬼脸,他忽然笑了一下,屋外盛夏的阳光流水一般的铺照在他的脸上,顽皮的像是滴漏的糖浆水,黏黏而甜蜜,我还未来得及回神,他伸手就要抓住我,本能的一闪,我哈哈大笑连鞋子都没穿,就往楼上冲去。

身后还有他的脚步声,躲闪不及处我跑进楼梯口第一个房间,刚想关上房门,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,然后就对上那双满满笑意的眼睛,透出一丝的狡黠。

“啊!不闹了,我错了,我错了

他的头抵在我的耳畔,潮热的呼吸紊乱的喷薄而来,我奋力的把头扭过去,“我错了,顾宗琪,我的那本诺顿文学的《现代爱尔兰戏剧》是不是在你这里?”

他松开了一点空隙,笑道,“你整天就会乱丢东西,好像在我桌子上,你去找找看。”

顾宗琪的桌子上摊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书,而且好多都是英文的,我找了一下,在厚厚的书里抽出同样厚厚的书,然后我看到他的笔记本上,写了一长串的关于肝癌和肝炎的摘抄,我有些奇怪,“顾宗琪,你要转科么?”

“没啊,。”他手里不知道哪里出现一瓶红花油,几根棉签。

“那你干嘛看关于肝癌的资料啊,那不是我干爸搞的?”

刹那间,他又有短暂的恍惚,声音还是那么平静,“没什么,有兴趣就拿来看看了,有时候跟肝胆外科一起做手术,想更了解一点。”

我忽然就来了兴趣,“顾宗琪,你说什么是癌症?肿瘤又是什么,为什么会得这样治不好的病,癌症是不是都会死的?”

他听闻,挑挑眉,“按照很通俗的说法,癌症就是恶性肿瘤,肿瘤就是俗称的良性肿瘤。恶性肿瘤会破坏组织、器官的结构和功能,引起坏死出血合并感染,患者最终会由于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。癌症的发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,很难解释清楚。当然癌症不是都会死的,比如r腺癌,比如早期胃癌。”

“转移了是不是就没的救了?只能挨日子等死,是不是像我乃乃一样?”

忽然声音就变哑了,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悲伤,只是想到物是人非,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夺眶而出,他的脸一下子好像变得影绰绰的,定了定神,我眨眨眼睛,细小的眼泪弹跳出去,“都过去那么久了,我还提,我这个祥林嫂,我走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
“夕夕——”顾宗琪忽然叫住我,随即肩膀上的力量沉重的传来,是他的重量。

“这个世界上纵然都会有生老病死,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活着不是吗?我明白你的心情,只是希望你在记住的同时不要那么难过,将来有一天,我也会离开……”

“闭嘴!”

“夕夕……”

“闭嘴!顾宗琪我让你闭嘴,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东西,要死也是我先死,你别指望能让我难受……”

不知道怎么的,我的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流下来,之前再痛苦的死别,无助的疲倦,都许久没有触动我已经麻木的神经,只是听到顾宗琪的那一句“将来有一天,我也会离开”就不可抑制的恐惧。

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我身边的唯一温暖,让我如此惧怕的失去。

多久我已经不为自己流一滴眼泪,我的眼前,某种透明的y体尝在嘴里苦苦的,被他慢慢的擦去,顾宗琪安慰我,“好了,好了,不说了……”

那天一定有些不寻常,也许我的心底的预感早早的断定了某些话的意义,所以那样的拥抱才显得那么仓促和迫不及待,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那些混乱的细节。

只有那天空,明晃晃的阳光忽然消失,透白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,然后雨点哗哗的落下来,而混乱城市安静的一隅,屋子里和屋外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
一边是狂风乱作的癫狂,一边是仓促不安爱欲痴缠交织的初次。

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成长的代价,那些拙劣的动作,紊乱的呼吸,空调的风缓缓的把我耳侧的头发撩起,然后重重的放下,我侧过脸看白茫茫的雨势,一不小心,疼痛所及眼泪悄悄的滑落在柔软的床褥之间。

那一瞬间,我想,我到底爱不爱顾宗琪。

或者只是把他当作茫茫无边际人生的一块浮木,因为出现的那么恰到好处,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去抓住,去依赖。

可是终究没有后悔,只是瞬间的感情复杂,而后就变成一片空白,他的眼睛宠爱满满,手臂紧紧的环着我,我忽然就心疼起来,好像我这样阴暗的内心,如何配的上一畈的暖阳。

很怕,这道阳光会在我这块阴霾的地面慢慢的枯萎,就像追逐阳光的向日葵,得不到太阳的爱,最后腐烂在阴暗的地面里。

第一次,不是怕对不起自己,而是怕愧对另外一个人。

当我在黑暗里醒来的时候,路灯街景的光芒被水色泛在天花板上,光芒若有若无。

我动了一下,好像也惊动了旁边那个人,沙哑的声音低沉的传来,“夕夕,怎么了?”

“几点了?”

我的手机安然的躺在床边,信号灯一闪一亮的,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,我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,却照亮了顾宗琪的脸,那么熟悉并且温情。

是失踪了好久的秦之文的信息,说是要跟我回趟爷爷家的老屋,因为二老的去世,家里已经搬空,只剩下小时候我们两的物件,需要处理。

我看了一下时间,半夜两点多,合上手机,看着黑暗中顾宗琪的脸,就不知道说什么。

有些东西,在一瞬间天翻地覆,有些关系,注定用身体发肤痴缠许久。

“夕夕,想什么呢?”

我茫然的看着他,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,冰凉的空气飘落在我l露的肩膀上,有些透骨的刺痛,他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,“不要去想太多。”

想太多?顾宗琪是在说些什么,我摇摇头,“我没想什么,只是……”

“有时候会想,人生要及时行乐,有时候会觉得人生了无生趣,我不知道,顾宗琪我真的不知道,我应该去想什么,或者什么多不去想?”

他轻轻的抚摸我头发,“我宁可你什么都不去想,继续没心没肺的过日子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那样你会很快乐,快乐不一定会幸福,可是没有快乐一定不会有幸福。”

第二天和秦之文去老屋子,依然是下了很大的雨。

仄的小院子里,许久没有清理的荒草长成一片,水池里的腐水被雨点激起,青色的苔藓散发出颓靡的味道,处处飘洒泥土的腥湿气味。

老屋子的门,吱呀一声开了,潮湿的水汽铺天盖地的袭来,那时候的家具和摆设,如今好像凭空消失一般,白色的光芒笼罩在古旧的屋子里。

秦之文指指楼上,“我们以前的东西都在楼上你的房间里,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拿的,我在楼下坐坐,以后可能没机会了。”

我“哦”了一声,慢慢的走上楼去,原本雪白的墙壁蒙上一层灰茫,角落里我曾经顽皮的涂鸦,铅笔的字迹模糊成水渍,蓦地有些伤感起来。

我和秦之文小时候的东西就堆在那里,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,都是成箱的书本和作业本,零散的小玩具,一一的看完之后我下去找秦之文,却发现他倚在天井的墙壁上,闭着眼睛,好像睡着了一样。

还是那么清瘦的面庞,削尖的下巴,泛着青光淡淡的胡渣,从我记忆开始,总是透出冷漠厌世的气质,几滴雨点从屋檐上滴落下来,透白的巨大光亮中,陈年浸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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